2018年11月5日 星期一

國際刑警主席失蹤,妻Grace首披露細節「孟宏偉被公安高層迫害」

https://hk.news.appledaily.com/local/daily/article/20181020/20526451
2016年,中國公安部副部長孟宏偉領導國際刑警組織,令國際人權團體極度憂慮。201810月初,孟作為該組織首位中國籍主席卻離奇失蹤,頓成為國際輿論焦點。國際刑警組織竟然不知自己主席的下落,直至孟妻Grace向法國警方報案、境外媒體大肆報道,中方才匆匆證實孟被扣查的消息。

「中國式執法」不僅讓西方媒體大為錯愕,亦嚴重衝擊北京的國際形象。目前,孟在中國受查,孟妻連同一對年幼孩子則身處法國擔憂人身安危。法國《世界報》集團記者張竹林為《蘋果》獨家專訪Grace,披露丈夫被失蹤的未曝光細節,稱遭受政治迫害,矛頭直指現任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局長廖進榮。

在等待了4天之後,我們得到Grace Meng同意接受採訪的消息,據說等候的媒體名單很長。

16日清晨,我從巴黎趕往法國中部城市里昂,終於在下午230分等到了門鈴響起的聲音。身穿米色風衣的Grace Meng在一位法國便衣警察的陪同下抵達。消瘦,帶着笑容,但可以看出是禮節性的微笑。

104日,Grace Meng在其先生──中國公安部副部長、國際刑警組織主席孟宏偉──失聯9天之後向法國警方報警;此後,她成為全球關注的人物。她和她兩名7歲的孩子,均生活在國際刑警組織總部所在城市里昂,他們搬離了住所,開始了在便衣警察全天候保護下的生活。

「我可以去買三文治嗎?」陪同的警察在仔細檢查了我的證件後,用英文問Grace
「不,你還是留下來吧。就待在那裏。」Grace指了房間入口處的地方。
「她隨時可能離開。」便衣警察對我們告誡:「昨天她就是在3分鐘後停止會談。」
一段極其艱難的,並不知道是否能進行到底的採訪,在法國便衣警察的見證下拉開序幕。

Grace大約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來重新核對我們的身份,確認我們如何得到她的聯繫方式,我們此前做過的報道,我們的工作,我們的信用度,我們的專業性,以及一條她急於在社交網上、她要用英文和法文同時發佈的指控消息。在我們交流、並被要求不能錄音的最初這兩個小時內,我們談到她驟然改變的生活。當談到他們的孩子的時候,Grace哭了。

「孩子們現在知道了嗎?」我問她。
「不知道,只能告訴他們,爸爸忙着工作。」Grace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眼淚說。
我們的話題再次轉到Grace急切要揭發的人身上。
「這是一位對我先生執行政治迫害的人,他到現在還在繼續迫害我先生。」Grace非常堅定並且準確地表示。
「你如何確定他就是迫害你先生的人?你有證據嗎?」我問。
「當然有!」Grace回答:「就是他指揮兩組人員實施政治迫害。」

按照Grace的說法,在她報警前兩天,她的車子突然出現問題,被送去修理。在她報警當日,她的幾部手機均沒有信號。這兩樣她長期依賴的聯通工具突然失效,以至她與外界失去聯繫,她感到害怕。

「這兩點要確認。」Grace向我用中文仔細核對信息。她指的是中國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局長廖進榮先生, 「就在我報警的當日,當國際刑警組織辦公室人員問此人,是否知道孟主席在哪兒?這個人告訴他們說:『孟先生應該是在中國過國慶假期。』他接着還問國際刑警組織的人員:『現在有多少人知道孟先生失蹤的事?』後者回答他:『目前只有辦公室的人知道。』」

「為甚麼你要揭露這條訊息?不擔心你先生的處境嗎?」
「我這樣做就是為了保護他。我在外面,我要盡我所能去保護他,去救他。只有我公佈了迫害他的這個人的消息,只有大家都知道是他做的,他才有可能停止對我先生的迫害。」Grace含淚說。
「可是,你覺得能如你所願嗎?」 
「我用這個辦法先阻止他,起碼他到甚麼地方,大家都知道他是害我先生的那一位。」Grace說。
時間已經接近下午420分,Grace說她要去學校接她的兩個孩子。 「她孩子的確是在上學。」便衣警察向我們證實。 「一切順利的話,我40分鐘後回來。」Grace做了簡單的道別後和警察一起離開。
 
一個小時過去,我返回巴黎的火車票已經作廢。我向她發了訊息,問她可否告知何時能夠回來繼續我們的訪談。沒有回覆。

「若是她在1730分還沒有答覆,我們就離開這裏。」我們給自己下定了一個時間底線。1745分,當我開始認為她不會返回的時候,我開始收拾器材。這個時候,Grace在四位便衣警察的陪同下到達。Grace向我們拿了四瓶水給在樓下守護她的四位便衣警察。「你看他們是非常負責的。」Grace說。

「我們先來完成這件事。」一坐下來,Grace就開始在她的臉書上發佈她對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局長廖進榮先生的指控。 「這是我今天下午必須要完成的事,否則我就沒有心思做其他事情,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Grace展示了她的推特賬戶,那是在她與我們道別一個多小時內新註冊的賬戶。

完成了她的訊息發佈之後,Grace馬上發出時間底線:「我們有30分鐘的採訪時間。」我們的訪談重新壠動,這一次,她同意我們的錄音。
「公安部指控孟先生的貪污腐敗,你怎麼看?」
「現在反腐敗這個正義的名稱,已經完全被玷污,已經成為政治迫害的一種,可以說是莫須有罪名的代名詞了。」Grace回答。
「你認為你先生與這項指控完全無關嗎?」
「完全無關。作為我的丈夫,我愛他,信任他,並且尊重他。」
「關於指控,不能一意孤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不知道它(公安部)為甚麼說這個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甚麼說這樣的話,所以,我們要共同去發現這個事情。」
「你和你先生對這事的發生有預感嗎?」

「我們確實沒有想到。孟先生非常正直,他從來不會以陰謀論去考慮任何人或者任何事。他這個人做事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全球警務工作,現在又(已被辭職)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主席。那麼多全球警界的首腦,這些年對他是非常了解的。包括他在國際刑警的工作,他的威信,他的為人處事,這不是一兩個人知道,這是眾所周知的。」

「為何你先生這麼突然失蹤?」
「我說實話,我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才想,在全世界,用大家共同的智慧,為甚麼會出現這樣的事。」(這也是Grace在里昂召開記者會的原因之一)
「這幾天你有你先生新的消息嗎?」
「我沒有他的消息。中國駐法使館說,我丈夫寫了一封信給我。但是我要求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比如律師或者記者陪同下去拿這封信,但是他們不同意。後來,就再也沒有使館的消息了。」
「可是從你先生的屬下、朋友那裏,不能得到消息嗎?」
「因為沒有人和我聯繫。再說,我所有的通信已經都被停掉了,我中國的電話都被停掉了。」
「在孟先生當選為國際刑警組織主席之際,西方社會,尤其是一些非政府組織,表示擔憂,現在看來,這個擔憂是不是合理的?」

「我下次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們需要看事態進展(英文),因為這是非常特殊的情況。」(所有涉及到高層的問題,Grace都拒絕回答,表示下次一定回答我的這些問題。)

「以前,除了我自己的專業以外,我就是教育我的孩子。我看得比較少,不是不關心。在中國,我們不屬於任何派別。但是我們的主張是,希望中國更開放,希望中國是一個法治社會,我先生一直為此而努力。那麼,我也是,作為一個女生,雖然我是他的夫人,從我自己能做的,我們共同在做努力;在這方面,我們是有共同理想的,希望人民能夠安居樂業,都能享受幸福的生活。」

「你覺得你還有機會見到他嗎?」
「這個問題確是對我非常挑戰,我覺得我現在不知道這個情況。」
「一些媒體分析,習近平主席對屬下要求絕對的忠誠,是忠誠這點讓孟先生出問題嗎?」
「我和我的先生,都忠誠於我們的祖國,忠誠於中國。」
「在你接受外媒採訪之後,有一家華文媒體──棱鏡新聞中文站──對你的身份做了報道。網上的說法是對你做了起底性的報道,深度挖掘了你的身份,甚至包括你的婚姻等等。」

「我一般不看這種八卦,這也是我對謊言的態度。是不是八卦,每個人的判斷是不同的,你認為不是,但是我認為是。你說的出處,我從來都不知道這是甚麼媒體。因為我見到的媒體,都是非常正派的媒體,非常專業的媒體。」Grace表示,她的態度很明確,就是這個事是交給全球的輿論。

在半個多小時之後,Grace的手機不停地響起,她告訴我們採訪應該結束了。我們藉着陪同她下樓的機會,問了她最後這個問題:「有消息說,國際刑警組織解除了對流亡德國的維吾爾族活動人士、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主席多里坤.艾沙的紅色通緝令,而這正是中國政府向國際刑警組織申請的紅色通緝令。是不是這個原因導致孟先生被調查?」
「這兩者之間沒有關係。」Grace說,「我先生是完全按照國際準則來行事的。」
「那是不是因此讓中國政府不滿了呢?」
 
Grace走向等待她的四位法國便衣警察,沒有回答。正如我所提出的多個問題,Grace承諾下次給我答案。她要說的很多,但她在等待時機。
在從里昂返回巴黎的夜車上,接近零點,Grace還發來關於孟宏偉的信息,說讓我「看看他的演講,知道他的理想」、「那裏有他的主張」、「希望你更多的了解真正的孟先生」。
關於此事的真相,Grace說真相很長,下次再談。於是,我們期待與Grace的下一次會談。 

【孟宏偉被失蹤】孟妻直言:憎恨中國 「反貪」變莫須有代名詞
Grace Meng 不敢單獨見中國官員

國際刑警組織前主席、公安部副部長孟宏偉,正被中國當局扣押。他的妻子Grace Meng日前在法國里昂接受BBC及美聯社訪問時,直言中國政府的手段殘忍、骯髒,甚至有憎恨中國政府的感覺。

Grace稱,她沒法相信孟宏偉涉嫌受賄的指控,認為中國政治檢控孟宏偉。Grace批評中國政府手段殘忍、骯髒,「反貪」一詞在中國,並是無合理解釋罪行的代名詞。

Grace又指丈夫,希望能讓世界更安全,卻沒法幫自己逃離險境,現在甚至失蹤,她感到很難過和無助,甚至憎恨中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