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9日 星期日

李怡 (世道人生) :驚嚇



香港新鈔樣本推出一個星期,社會反應劣評如潮。在幾乎一致的負面評價中,我決定給新鈔一個正面評價,就是新鈔時刻提醒市民:香港在沉淪,香港在夭折,你正被洗腦,香港正成為妖魔鬼怪匯集的鬼域,唯一的希望是死後的化蝶……。這種提醒能夠使仍然沉睡的市民,認清楚香港的處境,更因為鈔票幾乎每天都在使用,因此等於每天不斷地提醒。至於市民的覺醒會帶來甚麼,儘管未可知,但一定不會是掌權者高興的事。

中銀500元鈔的地質公園,是一幅陸沉圖,如果說這不是意味沉淪,還可以有甚麼解釋?中銀100元鈔的粵劇花旦像鬼影,許多人認為這是冥通幣的設計;另外兩間銀行的100元鈔,也讓人想到是著名粵劇《帝女花》的那一場「香夭」,這個雙雙殉情的故事雖感人,畢竟是悲劇。中銀1,000元鈔以一個人的大腦塞滿數字為畫面,直接表示要以「錢」來給香港人洗腦,指出這是只有利益、沒有正義更沒有自由法治觀念的價值觀對香港人大腦的植入。

唯一的希望是50元鈔的蝴蝶,它令人想起梁祝死後化蝶,仍是悲劇,卻帶有鳳凰涅槃的意思。難道香港真要死而後生?

幾乎沒有哪一個市民對新鈔設計覺得有美感。中銀總設計師邵國偉表示,新鈔設計推出後有不同反應「很正常」。但實際上好像沒有不同反應,而是幾乎一致的反應。美感這種東西儘管主觀,但如果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醜,那麼覺得美的人就一定有美之外的政治導向了。

邵設計師又說,現在看到的是樣品,拿到手上的感覺會不一樣。這種美學觀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通常看影像時覺得美的事物,看到真品時會覺得更美;但看影像時覺得醜的東西,卻不可能在看真品時覺得美。邵設計師的美學邏輯當然也是中國邏輯。

香港的歷史獨特,170多年來有許多值得紀念的人物,有許多可以表現香港情懷的民俗風景。香港特色可以說俯拾皆是。景物中最美麗也最具香港特點的海港、街景的石板街、樓梯街、樹根石牆,即使地質公園的六角岩柱,所有在網絡看到的照片都比新鈔的好看。至於人物,殖民地時代值得懷念的人很多,取用給香港帶來最大改變的麥理浩,可能最得香港民心,卻一定被視為政治不正確,那麼梁醒波、梅艷芳、張國榮,應該沒有甚麼人有意見了吧,那可真是香港人回憶中難忘的情懷呀。

亞里士多德說:美比歷史更真實。反過來也可以說,醜比歷史更真實。新鈔圖像的醜,比所有對97後的歷史書寫更真實,更直接。網絡有人把新鈔100元的花旦的頭換成777,並寫「沒有最驚嚇,只有更驚嚇」,這是移植她的名言:「沒有驚喜,也就沒有驚嚇。」新鈔拿到香港人手上帶來的持續驚嚇,不知道會不會驚醒沉睡的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