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8日 星期三

走近百萬日本蟄居者:一位母親和她足不出戶的孩子

走近百萬日本蟄居者:一位母親和她足不出戶的孩子 (2022-02-18)  Jake Sturmer, Deborah Richards 和 Yumi Asada

https://www.abc.net.au/chinese/2022-02-18/hikikomori-seiko-goto-japan/100839946

近20年來,新舛英宏的房間一直是他與世隔絕的避難所

後藤聖子(Seiko Goto) 曾經趁兒子睡著時,舉著刀站在他的床邊,思考著殺了兒子然後自殺。

聖子既羞愧又絕望,害怕自己養了一個對這個世界毫無用處的人。

她的兒子雅人(Masato)拒絕去上學,甚至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房間。 他把自己與社會隔絕開了。

雅人並不是個案。 這種現像在日本非常嚴重,它甚至有專屬名稱-「蟄居」(hikikomori),這些人也被稱為「蟄居族」(shut-ins)。

這個與日本刻板的社會期望格格不入的群體超過100萬人口,他們別無選擇。

他們躲了起來。 他們的失敗讓家人蒙羞。

「我變得害怕去附近的超市,」聖子告訴澳洲廣播公司(ABC)駐外記者節目(Foreign Correspondent)。

「我不想讓我兒子同學的父母看到我,問我關於他的事。

「我看到孩子們開開心心去上學。看著他們,就忍不住流淚。為什麼我的孩子就不能像他們一樣呢?”

十多年前的某個晚上,聖子看著雅人入睡時,他溫柔平靜的臉龐打消了她的殺意。

就在那一刻,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意識到自己過高的期望正在一步步摧毀她的兒子。

「我從早到晚都在念他學習,我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母親,」她說。

聖子終於坦然接受了自己兒子的不同之處,並意識到她才是那個要做出改變的人。

這段時間她過得開心,也很愛笑,和兒子的關係也得到了緩和。

雅人說,當學校試圖讓他妥協時,他覺得自己的「個性被抹去了」。

「我不喜歡變成一個只會服從的人,」他說。

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現年27歲的雅人大部分時間仍待在家裡。 安靜地編織他在網路上賣的各種毛線狗狗和毛線貓咪。

他甚至還會到他媽媽所在的當地社區中心幫忙,這在10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聖子成立了沃勒塔廣場(Waratane Square),為那些步入迷途的年輕人提供一個安全的棲身之地。

他們來到沃勒塔廣場,卸下了在外面體會到的孤獨和排擠。

「我發現世界上有很多像[我兒子]一樣的人,即使他們情況稍微好轉,也沒辦法立刻融入外面冷漠且殘酷的社會,但他們在融入的過程中,在這兒[沃勒塔廣場] 有一個溫暖且柔軟的地方稍事停留,」她說。

“我想,如果我創造了這個溫暖柔軟的地方,他們也許可以踏出家門。”

如今,聖子在位於日本東北部的小城市-北上市(Kitakami)的社區廣播電台,向全國傳達接納和包容的訊息,並給一些正因孩子異於常人而苦苦掙扎的父母們出謀劃策 。

儘管每個國家都有選擇逃避的人,但後藤聖子認為日本的工作態度迫使如此多的日本人選擇躲了起來。

「我覺得那些有工作或賺了很多錢的人通常被認為是成功的,而沒工作或賺不到那麼多錢的人就會被公認為失敗者,」她說。

「如果不能有很多工作,他們就會有一種強烈的自卑感。

“這只是碰巧有的人擅長做某事而有的人不擅長,但他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我認為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斷絕和社會聯繫。”

聖子對一個更包容的社會的呼籲已經傳到了最高層。 她最近受邀到東京(Tokyo)的衛生部發表講話,該講話旨在解決「蟄居」問題。

但是,她認為,距離真正理解有必要的廣泛社會變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衛生部〕覺得必須為此做點什麼,不能再置之不顧了,」她說。

但這是一場戰役。

正在改變的社會現狀

在東京以南,神奈川縣的小鎮逗子市(Zushi),另一個孤獨的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吶喊,期望被聽到。

新舛英宏(Hidehiro Shinmasu)從小就感受到了融入社會的壓力,但他就是無法妥協。 他沒有運動細胞,在學校表現也不出眾。

如今,40歲的他仍和父母住在一起,父母為他提供一切。 有時候,他甚至沒有力氣離開他的房間。

「我不自信,我的自尊心也很低,」他說。

“我以為不適應社會是我的錯,或者是因為我比別人差。”

儘管如此,他還是取得了自己的成功,順利地從一個函授大學畢業。

他會寫一些自己作為蟄居者狀態的部落格、散文並主持講座。

大多數蟄居者由於過於焦慮或過於羞愧,不會公開發言。

但英宏邀請《駐外記者》節目到他家,因為他希望人們了解蟄居者的世界,以及他是如何與這個世界達成和解的。

「當我意識到這不是個體自身的問題,而是個體和社會不合時宜時,我長舒了一口氣,」他說。

他說,家人和支持者常常覺得蟄居者是懶惰的。

但實際上,英宏極度渴望成為社會的一員。

「我現在已經40歲了。再融不進社會是不行的,但我希望社會能向我靠近一點,」他說。

英宏用大量時間跟上時尚潮流,並透過網路和世界保持聯繫。

在他艱難的生活中,孤獨像是一把炙熱的利劍。

休息的時候,一張被釘在牆上的漂亮女孩的照片映入英宏的眼簾。 這是他每天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隨著年齡的增長,許多蟄居者要面臨的一個問題是,等父母離世之後,他們必須靠自己生存。

英宏呼籲提供更靈活的工作時間和在家工作的選項,給那些與疲勞和社交恐懼症作鬥爭的人。 同時,他希望社會變得更加柔軟和包容。

  “我希望他們[雇主們]更加靈活,這樣我就可以自己決定工作時間——哪怕我是一個‘蟄居者’,”他說, “這是我最大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