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3日 星期一

視香港為根,成命運共同體,和勇相連「體會對方嘅痛」(2019-09-09)

『少男』的特徵就是『為正義粉身碎骨在所不計,以死相許
https://hk.news.appledaily.com/local/daily/article/20190909/20764797
約前線抗爭者N在某處等候,他發Telegram訊息來,叫記者拍下記者證的圖片發給他,再確認記者當天的衣着打扮。5分鐘後,身穿黑衣頭戴黑帽的他出現了,我們互相點一點頭,沒說太多,便急步走向的士站,鑽進的士後,他才稍為放鬆。

到達訪問地點,跟自稱是「和理非」的Ronald見面了,二人都是靦腆的大男孩,互相介紹後,伸出手來握了手。然後我們走進黑房,從黑色面巾中露出明亮眼睛的N,和自如地面對着鏡頭的Ronald,開始對話,漸漸發現,生於斯長於斯,縱然面對問題解決方法各異,卻已成為命運相連的共同體。

食過催淚彈 由藍絲變前線

每一個勇武抗爭者背後,都必須經歷一個心理轉化的過程。N說自己曾經是偏藍,相信法治、反對暴力,直至反國教事件,他走出來參與和平示威,那時的他只是一個中學生,是一個「和理非」,在集會內乖巧地靜坐,偶爾喊一兩句口號,僅此而已。直至今年6.12,他跟朋友一起在催淚彈橫飛的夏慤道,看見有人拿着一整箱頭盔送上前線,他開始幫忙,更覺得自己可以走得更前。

N做過滅火隊、處理堵路物資,他站在警方防線與大後方示威者之間,橡膠子彈和布袋彈跟自己擦身而過,由當初只幫忙處理物資,到如今跑到最前,他搖頭說,是無可奈何,「你睇到整個經歷嘅路程,香港而家嘅情況令人好沮喪,執法者濫權、政權完全無視人民,當你喺現場,睇住警察拘捕示威者時嘅暴力,如果被人拉入新屋嶺打斷手嘅人係你家人,你會點?情緒冇得呃人。」令他越走越前的,是對濫權者、政權的憤怒,而在和理非和勇武之間,他選擇了成為勇武。

Ronald 卻剛好相反,自稱是「和理非」,6.9後的各場遊行都有參與,堅持以合法、和平的手段去表達自己的訴求。要說和、勇之間最大分歧,莫過於對暴力的看法,Ronald坦言自己不夠膽成為勇武抗爭者,而在反送中運動的初期,他的確不太認同前線的做法,看着他們往前衝,他心忖,是否一定要如此?

但隨着時間過去,3個月以來政府對市民的回應、警方的濫捕,讓他默默地反思,和理非是否還有作用,「當每次遊行完,政府都會出嚟讚香港人示威井然有序,但只要諗深一層,當政府讚你做得啱,即代表你做嘅嘢其實無用,即係話根本無威脅,我哋完全無 bargaining power。」

和理非害怕暴力,聽見立法會入口玻璃被爆、擲汽油彈、損毀港鐵設施,都視之為不妥,有人認為這樣做會失民心,但對 Ronald 來說,抗爭者於7.1衝入立法會的一幕,卻是一個轉捩點,「相片中有條柱寫住『是你教我們和平遊行是沒用的』,簡直係一拳打落和理非個心!好中!亦係我一直諗嘅嘢,6.9一百萬人上街林鄭可以凌晨就出嚟話恢復二讀。如果唔係6.12有前線包圍立法會,《逃犯條例》可能早已通過。」
對於一些和理非的「暴力潔癖」,Ronald認為無法一刀切,損毀公物和武力衝擊只是表面結果,最重要的還是背後的原因,「當你見到抗爭者打爛一間舖,但有冇諗過點解?事出必有因,荃灣有人被斬,點解警方可以拉唔到人?7.1立法會內有抗爭者寫上保護文物字句,完全沒被損壞。」

深信兄弟爬山 各擅勝場

「兄弟爬山、各自努力」是成就這場運動的核心,「不割席、不分化」就是講求各方面的合作、互相信任。在遊行後和理非和「冷氣軍師」叫「散水」令一眾前線感到失望,這樣的鴻溝,是否一句「不割席」就能解決?

「我唔會將和勇放喺對立位置,即使意見相反,但都係向住同一目標,可能和理非會覺得前線做嘅失民意、欠正當性。但勇武做的嘢係即時對政府構成壓力,而和理非做嘅文宣、登報,可以爭取國際注意,相反激進手法未必可以得到國際支持,如果呢場運動只有勇武而無和理非,喺國際層面嘅影響力會低好多。」N說。

梁繼平於8月中一次集會上的講話,說到「香港人」是一個集體身份,是一個能想像他人痛苦、甘願彼此分擔的群體的「共同體」。誠然,這個所謂的共同體,面目是模糊的,大家各自在看不見面孔的面罩下,呼吸着同一發催淚彈,眼淚滲着汗水,與不相識的手足義無反顧地往前衝。或是站在背後做文宣,進行不合作運動、參與一場又一場遊行的和理非。但無論選擇哪種表達手法,都同樣認為要是香港沒未來,自己都不會有未來。

一句「我可以為你擋子彈,你願意罷工表達訴求嗎」不但撼動人心,亦把虛擬的和、勇拉上命運般的關係。這個共同體沒有實質的連繫,只有討論區平台、通訊軟件上互動的弱關係,但他們卻能把這班擁有同共價值的人,想像為「命運共同體」。

N跟梁繼平是朋友,在成長的某個時刻有過交往,N說有着相同價值觀、追求民主自由的香港人就是一個共同體,不論是和理非抑或是勇武,「無勇武一定要為人擋子彈,亦無和理非有必然嘅義務去體會對方嘅痛,一定要有覺悟,能想像其他人為自己所作出的犧牲,先至能夠成為共同體。」

在旁的Ronald,聽到N這樣說,亦禁不住感慨,在濫捕已成慣常、警權無限大的今天,勇武還有多少本錢繼續進行這種「斷臂式」抗爭?「根本已唔係話運動會否成功,上千人被捕,受傷嘅不計其數,實在唔想再有人受傷,一個都不能少」。說着,他忍不住流下眼淚,N看着他,帶點激動的說:「勇武又好,和理非又好,都係為未來而做,將香港當做家,係我哋嘅根,就已經係命運共同體。」
命運是沒法被抗拒的,只能接受。命運讓我們今天在此處相遇,對這個地方有着無法割裂的情感,不會因為一時的黑暗而選擇逃避。共同體的定義,是憂戚與共,是即使看不見對方面容,仍抱持相同的信念。